张宇绰:舍近求远,走错房间——我国现当代语文和外语教学乱弹

如果我能够,我要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为子君,为自己。
我在这里想要写下的,倒不是“悔恨和悲哀”,大概是我的回顾、迷惑与思考。“我能够”吗?不知道。且让我“乱弹”一阵子,Let me try 。

一. 既不高级,也不繁难
现在,不少人的心目中,有些东东,似乎很“高级”。比如说,某某人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时而见诸报端,赞美之意,溢于言表);某某人会写古文;某某人会作诗填词。。。等等。物以稀为贵,“高级”,总是因为多数人“不能为”吧?而之所以“不能为”,除了缺乏社会需要作为动力之外,或者就因为这些玩艺“繁难”,容易让人半途而废,望洋兴叹。比如,好多人说,学了十多年英语都没有学好 ――Me 2 ,我也是!
前年参加上海市外经贸系统一个会议,在座的都是外贸企业的代表。会上,领导把我们批评了一顿,我觉得批评得很有道理,很有启发(我不是在这里“擦鞋”拍马啦,没有必要啊。相信领导也听不到,笑)。他说:我们上海人,电脑水平高,外语好,专业经验丰富,可是,我们就是不敢打出世界去。你看温州人,他们不懂外语,手里只拿着一个计算器,就用浙江义乌的小商品出口,打遍了全世界!

外贸“高级”乎?繁难乎?本人见过一套书,名字就叫FOB,上下两册,加起来有10多公分厚,讨论的仅仅是外贸的一种价格条款。如果我们这样学外贸,三辈子也甭想“出口”!
下面,让我陆续介绍几位语文学习上的“温州人”。
第一位,苏州姑娘陈芸,《浮生六记》的女主角。
“陈名芸,字淑珍,舅氏心余先生女也,生而颖慧,学语时,口授《琵琶行》,即能成诵。四龄失怙,母金氏,弟克昌,家徒壁立。芸既长,娴女红,三口仰其十指供给,克昌从师,修脯无缺。一日,于书簏中得《琵琶行》,挨字而认,始识字。刺绣之暇,渐通吟咏,有“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之句。”
看,陈芸没有老师,而且镇日价要刺绣、缝缝补补养家活口,可她硬是全靠自己,学会了读书识字。出嫁后,她和丈夫评诗衡文,滔滔不绝,还说得头头是道呢。她是怎么学的?“听说领先”?她先是在学说话的时候,就像学唱歌一样,通过跟读,背熟了《琵琶行》。当然不可能有“讲解” ――说了她也不懂嘛。更不会有word study 词语探究;不会有“虚字用法”的教学和练习;不会有“句型模仿训练”。后来,她自己在书篓子里翻到一本书,里面有《琵琶行》,她按照自己的背诵,一个字一个字地挨个儿认,就识字了。慢慢的,她读懂了这首诗 ――Believe it or not 信不信由你。“你们不信,反正我信”。
陈芸的“写作水平”如何?因为没有留下文字,不得而知,不敢虚拟。她的丈夫沈三白倒值得顺便一提。沈三白只读过几年私塾,而他的语文“实际水平”如何呢?这部用浅白文言写成的《浮生六记》,就是语言畅达,情辞并茂,得到过几位语文大师的赞许,流传至今。
这样的语文教学,效率高不高?当然高。比我们现行的,高10倍吧?保守一点的说。
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效率?我的想法,陈芸的语文学习,走的是数学家费尔玛发现的“最短程线”。具体到语文学习,也就是“整体模仿”( global imitation )。文章,整篇的学,不作“分析”;总体消化吸收,然后“另存为”自己脑子里“硬盘”的某文档,待到要写作时,“调用”(retrieve )的速度很快,几乎没有“内阻”,如珠妙语,奔凑笔端,有如“群山万壑赴荆门”,自己完全感觉得到下笔有神,一气呵成。
这种办法,可以用国际银行业务打个比方,在语文学习上,我们要学商人银行(merchant bank ),专门做“批发业务”( whole-sale business );不学商业银行( commercial bank )做“零售业务”( retail business )。银行的“批发业务”,就是大宗吃进存款或者便宜的资金,再大宗的放贷,赚取可观的利差。而银行的“零售业务”,是开设好多网点,吸收老妈妈几个钱的存款,吃力不讨好啊。总之,赚钱不吃力,吃力不赚钱。语文和外文学习也是一样,对于绝大多数只求学会运用,并没打算从事专门研究的人来说,本来就是“既不高级,也不繁难”的。学好不吃力,吃力学不好。

二.“拆碎下来,不成片断”
前人评说吴梦窗的词,说它像是“七宝楼台”,“拆碎下来,不成片断”。我们的语文和外语教学,却是把好端端的范文教学“肢解”得支离破碎,从而把“教”和“学”大大地“繁难化”了。
语文教学,远的不说,解放后,受苏联一位叫什么“娃”的语文教育“专家”的影响,我们把鲜活的语文学习,变成了抽象、干枯的“主题思想”、段落大意、“层次”大意、语法分析、同义词辨析。。。学习古文的,再加上虚词研究、解释“带点”的词,等等。学生上课忙着抄、课后忙着背的,就都是这些玩艺儿。那么,还能有多少精力和时间去熟悉课文,揣摩、体会行文获得语感?直弄得鳩占鹊巢,喧宾夺主。
英语教学,无非是讲解语法;讲解 “语言点”( language points),然后是“词汇学习”( word study );句型训练;句型转换。专业些的,还有“用英语解释课文”( paraphrase ),等等,不一而足。这些东东,对于熟悉课文,怎么看都是“隔靴搔痒”、“言不及义”( beat around the bush )。
可是,中文毕竟是我们的母语,学生总还有各种渠道听到和读到大量课文之外的语言材料。写起作文来,也还不难做到通畅。表面看来,多少总可以掩盖语文教学的缺陷和不足。英语就惨了。一般说来,除非家长出钱让孩子到外面补课或“深造”,学生一般不大会主动看英语课外读物 ―― 上英语课都够受了嘛。这样,不管口头还是笔头,要他们用英语表达自己的思想,因为课文不熟悉,没有从中得到过多少滋养,凭什么支撑去讲话去翻译去造句去写作?他们只好运用支离破碎的语法知识,临时胡乱“组装”句子。这样出来的东东,自然是拖泥带水,丢三拉四,不会像样。
别说英语是外语了,“古汉语”该不能算“外语”吧?我们不妨把“古汉语”拿来做个参照物。假定我们也从小学三、四年级起开设一门“古汉语”课程, 让它“享受”与英语课同等的待遇:课时数目一样,教学的方式方法也完全一样,就是说,完全照搬现行的英语教学方法,有语法、句型、词汇学习、阅读理解、虚词填空(仿照英语的介词填空)、完形填空、简单写作等等。。。。。。我敢断言,通过这样的方式教学,最终,学生的“古汉语”比英语也好不到那里去,也会“享受”着同等的尴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玩笑啦。我是想说:口不能言,笔不能书。
说到“组装”,我想起了过去 “进口组装” 的家用电器。所谓“进口组装”,一般就是“进口散件组装”。 “散件”又分两种:“全散件”(CKD: complete- knocked – down 字面意思是“全部敲碎” )和“半散件”( SKD: semi – knocked – down)。因为海关的征税,整机税率最高,“散件” 的税率就要低得多。我们的语文和外语教学,就像莫名其妙地把“整机”弄成了“散件”(把“好好的”教学范文“全部敲碎”),然后让一些不熟练的工人去重新“组装”。效果自然就不堪问了。
比如爬山,有一条前人早已经走熟了的山径,花一个小时,可以直抵山巅。我们另外走盘山公路,辛辛苦苦走了十多个小时,结果发现,到达的却不是主峰,而只是主峰旁边的一个小山头!
  
三.鹦鹉学舌,作诗填词
大家都相信“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偷”的道理,可是,“偷”搬前人的东东,大概又觉得不够“原创”,有点儿“下三滥”吧,愿意照着这道理干的,似乎不多。于是,我们现在读到的不少“诗词”,不懂格律的且不说,有些尽管也严格掌握着不会“出律”,可就是读来少了点儿“韵味”, 和我们读到的古诗词不那么像。同样,我们好些人写的英语也会似是而非,即便读得懂,却不大像英语。
我想介绍的第二位语文学习上的“温州人”,是曼殊大师。
“西湖诗僧”苏曼殊祖籍广东中山,出生在日本,父亲是商人,生母是日本人。听说,他的中文还是少年时回国才开始学的。曼殊大师文名显赫,他的诗作,清新典丽,一直有许多人喜欢和赞赏。我也很喜欢曼殊上人的文章和诗作,不过,他的诗作读起来总有似曾相识之感。最近,我把他的诗作又看了好几遍,旨在探求他通过直接模仿,学习写诗的雪泥鸿爪。下面,我把其中含有容易看到直接“出处”的句子,开列出来,在右面一栏里,写出我认为是“脱胎”于前人的哪一句。考虑到都是很普通的名句,就不一一注明出处了。
南楼寺怀法忍
万物逢摇落,姮娥耐九秋。 青女素娥俱耐冷
缟衣人不见,独上寺南楼。 曲终人不见,
为玉鸾女弟绘扇
日暮有佳人,独立潇湘浦。 北国有佳人
疏柳尽含烟,似怜亡国苦。
代柯子柬少侯
小楼春尽雨丝丝,孤负添香对语时。 小楼一夜听春雨
宝镜有尘难见面,妆台红粉画谁眉?
本事诗
无量春愁无量恨,一时都向指间鸣。 一时都向眼前来
我亦艰难多病日,哪堪重听八云筝。
本事诗
淡扫蛾眉朝画师,同心华髻结青丝。 淡扫蛾眉朝至尊
一杯颜色和双泪,写就梨花付与谁?
本事诗
愧向尊前说报恩,香残玦黛浅含颦。
卿自无言侬已会,湘兰天女是前身。 卿自早醒侬自梦
本事诗
春水难量旧恨盈,桃腮檀口坐吹笙。
华严瀑布高千尺,不及卿卿爱我情。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我情。
本事诗
乌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属题诗。
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 还君一枕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嫁时!
游不忍池示仲兄
白妙轻罗薄几重,石栏桥畔小池东。 凤尾香罗薄几重
胡姬善解离人意,笑指芙渠寂寞红。
过若松町有感示仲兄
孤灯引梦记朦胧,风雨邻庵夜半钟。
我再来时人已去,涉江谁为采芙蓉? 涉江采芙蓉
水户观梅有寄
偷尝天女唇中露,几度临风拭泪痕。
日日思君令人老,孤窗无语正黄昏。 思君令人老
读晦公见寄七律
收拾禅心侍镜台,沾泥残絮有沉哀。 禅心已作沾泥絮
湘弦洒遍胭脂泪,香火重生劫后灰。
步元韵敬答云上人
诸天花雨隔红尘,绝岛飘流一病身。
多少不平怀里事,未应辛苦作词人。 莫抛心力作词人
东居 一
却下珠帘故故羞,浪持银烛照梳头。
玉阶人静情难诉,悄向星河觅女牛。 天阶月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东居 二
流萤明灭夜悠悠,素女婵娟不耐秋。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相逢莫问人间事,故国伤心只泪流。
东居 三
罗襦换罢下西楼,豆蔻香温语不休。
说到年华更羞怯,水晶帘下学箜篌。 水晶帘下看梳头
东居 四
翡翠流苏白玉钩,夜凉如水待牵牛。 天阶月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知否去年人去后,枕函红泪至今流。
东居 六
碧阑干外夜沉沉,斜倚云屏烛影深。 云母屏帐烛影深,长河落尽晓星沉
看取红酥浑欲滴,凤文双结是同心。 一朵红酥旋欲流
东居 九
碧沼红莲水自流,涉江同上木兰舟。
可怜十五盈盈女,不信卢家有莫愁。 不及卢家有莫愁。
东居 十一
人间天上结离忧,翠袖红妆独倚楼。 海燕归时独倚楼
凄绝蜀杨丝万缕,替人惜别亦生愁。
东居 十五
胭脂湖畔紫骝骄,流水栖鸦认小桥。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为向芭蕉问消息,朝朝红泪欲成潮。
吴门 一
江南花草尽愁根,惹得吴娃笑语频。
独有伤心驴背客,暮烟疏雨过阊门。 细烟骑驴入剑门
吴门 二
碧海云峰百万重,中原何处托孤踪?
春泥细雨吴趋地,又听寒山夜半钟。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吴门 四
姑苏台畔夕阳斜,宝马金鞍翡翠车。 乌衣巷口夕阳斜
一自美人和泪去,河山终古是天涯。
吴门 五
万户千门尽劫灰,吴姬含笑踏青来。 万户千门成野草
今日已无天下色,莫牵麋鹿上苏台!
吴门 七
年华风柳共飘潇,酒醒天涯问六朝。
猛忆玉人明月下,悄无人处学吹箫。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偶成
人间花草太匆匆,春未残时花已空。 不堪幽梦太匆匆
自是神仙沦小谪,不必惆怅忆芳容。
樱花落
十日樱花作意开,绕花岂惜日千回?
昨来风雨偏相厄,谁向人天诉此哀?
忍见胡沙埋艳骨,休将清泪滴深杯。
多情漫向他年忆,一寸春心早巳灰。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曼殊大师一生只活了三十多岁。前面说了,他的中文还是少年时回国才开始学的。十多岁回国后,他出家 - 还俗 - 出家;当过兵,参加过革命;写过小说散文,还翻译过英诗;加上情孽纠缠,禅心烦恼,绝不会有条件有机会像我们现在那样慢条斯理按部就班地学习语文,和我们一样做过许多配合课程的习题和练习。然而他优美清新的诗作,却具体地向我们展示着:通过“熟读 - 模仿”学习作诗,是最直接而且高效的。
窃书,不算“偷”;“偷”个把句子,用于习诗描红,又不是盈利,自然也不好算偷。待到偷得多了,偷得“艺术化”了,兴许还会得到“化用无痕”的好评呢。
如果我们也想用古诗词抒发自己的感情抱负,学习作诗填词玩玩,多读读唐诗三百首、千家诗、诗话、词话,或者自己喜欢的诗人的作品,读得烂熟,再结合自己的“国情”,做做“描红”,实在是个好办法。试想,如果花费好多时间和精力去钻研格律、句法、注释、典故、诗论什么的,真要下笔“玩票”的时候,冥思苦想,东拼西凑,写出来的东东却没有“韵味”,不像是那么回事,实在是十分让人沮丧的。
“学了十多年英语都没有学好”,也是一样的情形。

四.威逼引诱,把我们带入歧途
前面说过,我国现当代语文和外语教学,貌似“科学”,花样繁多,语文,有“主题思想”、段落大意、“层次” 大意、语法分析、同义词辨析。。。而学习古文的课文,还加上虚词研究、解释“带点”的词,等等。英语,有讲解语法;讲解 “语言点”( language points);“词汇学习”( word study );句型训练;句型转换,专业些的,还有“用英语解释课文”( paraphrase ),等等,不一而足。学生在考试的“威逼”下,不得不把“战略重点”从熟悉课文转移到这些玩艺上,苦不堪言。而待到“苦尽甘来”,某些东东,比如语法、同义词辨析,有可能变成一种诱惑,引诱我们钻进去,出不来。让我们在迷途上越走越远。
随意找几个约略看看。
语文课的语法分析。我本人就不懂汉语语法,虽然中学学过些,早还给老师了。可是,这并不妨碍我对汉语的运用,眼前的这篇拙作虽然写得不好,平均水平大概还是有的吧 ―― 可不敢妄自菲薄啊。
英语课的“词汇学习”( word study )。很诱人的东东,也曾经是我的最爱,哈。跟着课文下来,老师“拓展”开来讲了不少,自己也忙着抄黑板,那么精彩,多多益善。可是朋友,这些知识我们一下子是记不住的。即便能够记住,也只能作为将来“组装”句子的零件。功夫用到这里,变成了只见树木(词汇),不见森林(课文),要不迷路( go astray )也不行啊。
解释带“点”的字,这是我现在还经常会想到,要“测试”自己的题目。然而,大多数的情形下,我回答不出。比如说,“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韪”字;“全军尽墨”的“墨”字;“举步维艰”的“维”字;“蠲免天下的钱粮”的“蠲”字;“回护”的“回”字。。。。。。等等,不胜枚举。可是,我们大致能读懂,写作的时候大体会用,不大会用错啊。解释带“点”的字,真的有必要吗?拜托,都什么年月了,现在修理电脑、电视机、手机,都说某块“板子”坏了,要掉换,有谁肯给你修理这块“板子”里面坏了的一个电阻或者电容呢?呵呵。
同义词辨析,汉语和英语都会碰到。英语的,也许会更吸引人,至少,我本人到现在还是觉得它很有吸引力。曾经“假公济私”,在公务之余请教过老外一些自己感兴趣的同义词的“细微区别”。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被“请教”的老外受不了,对我吼着说:No difference!No difference at all !(没有区别,一点区别都没有!)后来,我看到一本初中语文辅导读物,专门讲“同义词辨析”的。有一条,辨析“挺立、屹立、矗立、耸立”,从“侧重强调”、“搭配关系”等几个方面详细解释,说得头头是道,让我佩服不已。返躬自省,要是老外来“请教”我,我哪里说的出?!于是明白了,自己当时把这玩艺去“请教”老外,是多么的不公平!也就是说,除了语文教师,一般人并没有随口说得出自己母语“同义词辨析”的义务和必要。
当然,话说回来,能够多知道一些语文“知识”也不坏。不过,那只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的。
语文和外语,课上课外,时间都是宝贵而有限。不务正业,去专注这些“旁门左道”,结果,好多学生连学过的课文都“读不零清”(上海话,朗读不顺畅),比夹生饭还要“生”,遑论熟记消化吸收,化为自己的血肉,就别指望日后会“召之即来,供我驱使”了。

五.辜鸿铭学习西文方法的启示
读过余一彦写的《辜鸿铭的西文学习法》,感觉很有启示,对本文的一些想法也是极好的佐证。以下所谈,都是取材于这篇文章。
辜鸿铭10岁时就随他的义父——英人布朗跳上苏格兰的土地,课余的时间,布朗就亲自教辜鸿铭学习德文。布朗的教法略异于西方的传统倒像是中国的私塾。他要求辜鸿铭随他一起背诵歌德的长诗《浮士德》。他总是比比划划地边表演边朗诵,要求辜鸿铭模仿着他的动作背,始终说说笑笑,轻松有趣。
辜鸿铭极想知道《浮士德》书里讲的是什么,但布朗坚持不肯逐字逐句地讲解。他说:“只求你读得熟,并不求你听得懂。听懂再背,心就乱了,反倒背不熟了。等你把《浮士德》倒背如流之时我再讲给你听吧!”
第二年布朗才开始给辜鸿铭讲解《浮士德》。他认为越是晚讲,了解就越深,因为经典著作不同于一般著作,任何人也不能够一听就懂。这段时间里辜鸿铭并没有停顿对《浮士德》的记诵,已经可谓“倒背如流”了。
后来在法国,辜鸿铭每天都抽一点时间教他的女房东学希腊文。从刚开始教他学希腊文字母那天起,辜鸿铭就教她背诵几句《伊利亚特》。还对她说:“等你背熟一本,你就要背两本,拦都拦不住。”辜鸿铭的教法果然有效,他的女房东在希腊文方面进展神速。后来还依此法教会了他的女房东简易的拉丁文,也不过三两个月的工夫而已。
辜鸿铭后来曾对晚清直隶布政使凌福彭说:“学英文最好像英国人教孩子一样的学,他们从小都学会背诵儿歌,稍大一点就教背诗背圣经,像中国人教孩子背四书五经一样。”若辜鸿铭教他的女房东学希腊国土受希腊纯正的启蒙教育一般。此法乍看强度大,难度亦大,其实则不然。若由字母而单词再简单拼句,则学习者在心理上就产生学外国语言的隔阂情绪了。
辜鸿铭深厚的西学素养极得益于童年背诵《浮士德》、《莎士比亚》的经历。他后来在北京大学教英诗时,有学生向他请教掌握西学的妙法,他答曰:“先背熟一部名家著作作根基。”辜鸿铭曾说:“今人读英文十年,开目仅能阅报,伸纸仅能修函,皆由幼年读一猫一狗之式教科书,是以终其身只有小成。”他主张“中国私塾教授法,以开蒙未久,即读四书五经,尤须背诵如流水也。”
辜鸿铭学习西文的方法,确实像是中国私塾的教学方法。这个例子告诉我们:
1.学习语文,不管现代文、古文还是西文,本质是一样的。中国私塾的教学方法效率很高,那么用这种方法来学习英语,效果也会是同样的好。
2.学习语文,完全可以不需要上文胪列的“词汇学习”( word study )那些劳什子,甚至连“课文讲解”都可以不必。
  
六.“幼年读“一猫一狗”之式教科书”,是真正的误人子弟
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历史学教授家唐德刚先生写的《晚清七十年》,在国内拥有众多的读者。作为胡适的及门弟子,他写过一本《胡适口述自传》,其中,当胡适谈到“在民国九年,他建议政府以“白话”教育代替“古文”教育,掀起一场“文字革命的胜利”时,唐先生写了一条长长的注释,深刻地反省了胡适等人当年的“文学革命”。原文精彩,照录如次:
第一,文学革命和其任何“革命”一样,它底功过如何,是不能让“革命家”本人去自吹自擂的。“是非留待后人评!”只有能看到“革命成果”的“后人”,才能作“盖棺之论”。中国的文学革命,今日也该是“盖棺论定”的时候了。
第二,这场推行白话文运动——尤其是以白话文为中小学“教育工具”这一点——其建设性和破坏性究竟孰轻孰重,最好还是让在这个运动影响最重的时期受中小学教育的过来人,来现身说法。因为他们是这场“教育实验”中的“实验豚鼠”(Guinei pig)。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福是祸,亲身感受,最为真切。
笔者不敏,便生在“祸福身受”这一辈之中。所以近年来个人论胡之作虽然已写了数十万字,久思搁笔,然在刘绍唐先生和一些严肃批评指教的前辈、平辈和晚辈读者们的鼓励之下,稍有管见,仍不敢藏拙,也是这个道理。
请先从个人亲身的感受说起:
笔者本人便是胡先生所称许的当年在“新学制”之下受教育的“小学生”之一。不幸我是个乡下孩子。那时最近的“国民小学”距我家也在十里之外。上不了公立小学,就只好留在家里,在祖父延师设立的“改良私塾”上学。由塾师分授英、汉、算三门功课。
先祖原是位“革命党”;后来又是陈独秀的好友和崇拜者。因而他在家中一旦当政,便把祖宗遗留的封建称呼,瞌头仪式,全部豁免。可是他对我们这个“改良私塾”里的“汉文”一课的教学却十分“反动”:他规定我们要背诵短篇的古文选读,作文也以文言为主,不许用白话。
启蒙之后,笔者便在这个改良私塾之内,被“改良”了有七八年之久。我们的“汉文”也就从“床前明月光”,一直背诵到“若稽古帝尧”。最后连“左传选粹”到“史记菁华录”也能整本的背。那些故事都有趣而易解。我底同班“同学”,除了两三位“实在念不进去”的表姐表弟之外,大多数的孩子,均不以为苦。最后在家中长辈的“物质刺激”之下,竟然也主动地读起“通鉴”、“文选”等“大部头”书来。
在我们十二岁的那一年春天,家人为要送我们投考初中,乃把我和两位同年的表兄送入附近一所小学,插班入六年级下学期,以便取得一张“小学文凭”。
这所小学是两位留美乡绅筹款设立的。全校一半是新建的西式楼房。操场上“足篮排网”一应俱全。校舍内“图书馆”、“实验室”也应有尽有。笔者等三个土孩子初入此“洋学堂”,真是眼花撩乱,自渐土气熏人。
我记得我们小学之中国语班所用的教材,便是适之先生在本文中所说的“新学制国语教科书”。我清楚地记得,我所上的第一堂国语课,便是一位黄慰先老师教的,有关“早晨和雄鸡”的“白话诗”。那首诗的开头几句,似乎是这样的:
喔喔喔,白月照黑屋……
喔喔喔,只听富人笑,那闻穷人哭……
喔喔喔……喔喔喔……
那时表兄和我虽然都已经能背诵全篇“项羽本记”。但是上国语班时,我们三人还是和其他“六年级”同学一起大喔而特喔。
在我们这个“毕业班”楼下那一间便是“初小一年级班”。他们的国语课,我也还记得几句:
叮当叮,上午八点钟了!我们上学去。
叮当叮,下午三点钟了!我们放学回。
那时的小学生们念国语还有朗诵的习惯。所以早晨上“晨课”,晚间上“自习”,只听全楼上下几十个孩子们,一边“喔喔喔……”,一边“叮当叮……”好不闹热!
学龄儿童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实在是他们本能上记忆最强的时期,真是所谓出口成诵。要一个受教育的青年能接受一点中、西文学和文化遗产,这个时候实在是他们的黄金时代——尤其对中国古典文学的学习与研读。这时如果能熟读一点古典文学名著,实在是很容易的事——至少一大部份儿童是可以接受的;这也是他们一生将来受用不尽的训练。这个黄金时代一过去,便再也学不好了。
如果我们把一些智力上能接受这些宝贵文化遗产的学龄儿童们的黄金时代,给“喔喔喔”或“叮当叮”,叮当去了,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胡适之先生他们当年搞“革命”,非过正,不能矫枉,原是可以理解的。加以他们又都是一批高高在上的“决策人”,原不知“民间疾苦”。在他们大旗之下受教育的孩子们将来是“祸”是“福”,不是他们可以想像出来的。本来一个政策——尤其是教育政策——的成效如何,也不是应该可从想像中得出的;它只有在长期实践之中,才能找出真正的答案。
六十年过去了。今后的教育家,千万不可再讲大话、讲空话。办教育的人一定要实事求是,去研究出受教育儿童的真正需要才好。( 唐先生原文到此结束)
余生也晚,当然也逃不脱“幼年读一猫一狗之式教科书”的命运。我自己反思,读过的“一猫一狗之式课文”,应该还包括一些白话诗歌、地方民歌、外国童话和寓言等等,它们容或在文化方面能让孩子开开眼界,不过,这些文化知识也都可以在课外读物上学到,不必在语文课上。但是,这种课文对于学生的语文“功底”应该说贡献甚微。记忆的黄金年代,浪费在这种课文上,乃是真正的误人子弟。
是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我们几代人都当了这场“教育实验”中的“实验豚鼠”,受害无穷。实在不忍,也不希望我们的后代继续被坑害了!

七.小学、初中语文和外语教学的重点应该是熟习名篇
前面唐德刚先生说:
“学龄儿童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实在是他们本能上记忆最强的时期,真是所谓出口成诵。要一个受教育的青年能接受一点中、西文学和文化遗产,这个时候实在是他们的黄金时代——尤其对中国古典文学的学习与研读。这时如果能熟读一点古典文学名著,实在是很容易的事——至少一大部份儿童是可以接受的;这也是他们一生将来受用不尽的训练。这个黄金时代一过去,便再也学不好了。”
从生理的角度来看:
“生理研究表明:人的听觉细胞从0-3岁成长60%,3-6岁成长20%,6-13岁成长10%。这一时期是人类记忆力的黄金时期,也是学习语言的黄金时期。丰富的语言能够刺激听觉细胞的正常生长,而听觉细胞的正常生长更有助于语言的学习。学习母语如此,学习英语也是如此,错过这段时间,要完整掌握一门语言是相当困难的。很多留学生都有这样的体会,过了13岁去国外留学,他们的外语发音和语调总还会受到母语的影响。因此,开始就接触丰富的语言符合我们生理的发展。但是,传统的英语教材一开始只给我们提供简单的语言,而简单的语言对听觉神经的刺激作用是远远不够的,不利于语言的学习。”(周鸿 吕丽委:英语学习的科学观)
我国上千年的教育实践,早已经证明,让儿童和少年“熟习名篇”,不仅是必要的,而且是完全可能也可行的。1994年,台湾王财贵教授发起“儿童读经”活动,倡导:利用13岁以前人生记忆的黄金时期,读诵中国文化乃至世界一切文化的经典,以夯实文化修养的基础,未来能以健全的人格、道德和智慧投身于社会。为中国文化之发扬光大,建构“人文与科技交融”的未来世界作出贡献,这一“教育运动”也有很好的成效。
“熟习名篇”,“熟习”,我想说的是:抄写,读熟,背熟,默写。“名篇”,王财贵教授倡导“儿童读经”的内容,是《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老子》、《诗经》、《易经》等中国文化经典和《莎士比亚》等西方文化经典。
我认为,时代不同了,古代经书,思想文化色彩太浓了些,从语文“终生受用”的角度考虑,适当、少量就可以了。更多的脍炙人口的名篇,可以按照“首重文辞”的原则,从《文选》、《古文观止》等书选取。比如下列这些:
古诗十九首,洛神赋,北山移文,兰亭序,春夜宴桃李园序,岳阳楼记。。。唐诗、宋词、元人小令。。。作为学校语文课上“强制”背诵、默写的内容。总之,要“取法于上”。毛笔字写得好的人,钢笔字、粉笔字都自然会写得好嘛。
英语“名篇”的内容,似乎可以大大降低要求,就不要《莎士比亚》了吧。史蒂文生的“儿童诗歌”、林肯的“葛提斯堡演说”、 George Graham Vest 的“义犬颂”等等,该是可以了。
值得一提的是,我手上有一本解放前小学四年级的英文课本,里面就选了George Graham Vest 的“义犬颂”( Tribute to the dog )。

八.莘莘学子,朗朗书声
前文简单讨论了“记诵”的内容,就是What (“记诵”什么)?下面该是how (怎么干?)了。
小学时,上历史课常常觉得挺有趣。因为历史老师会在讲历史故事的同时,有很生动的表演。这还不算,他有时还要念古诗。念起来就象唱歌一样。 “李白乘舟~~~ 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同学们都乐了,于是跟着学。好玩。长大了才知道,他“拉腔”的地方,就是“平声字”。平平仄仄,跌宕起伏,真有韵味。怪不得当时很容易就记住了。到上中学,那一课语文课,教《岳阳楼记》。老师二话没说,先自管自摇头晃脑的念诵上了:“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我记得当时课堂上鸦雀无声,好像都背着美感镇住了。一下课,走廊里就到处响起了模仿老师诵读的声音,此起彼伏。当然,不必老师布置家庭作业,大家早就背出来了。多年来,我不但记住了这篇《岳阳楼记》,而且,那次语文课,一直陪伴着我,送我走出老远。书院里朗朗的读书声,常常会出现在我的脑际,引我思考。
“在理解的基础上熟记”,多年来已经成了金科玉律。事实上,对数理化或许如此,语文呢,就大谬不然了。
一篇文章,他的“物质形式”,首先是有声的语言,而不是“语义”。好文章,特别是我们传统的诗词歌赋,英文经典,都是音韵铿锵、音调优美、节拍明快的语言。全国不知有多少年轻人,会唱大量的粤语流行歌,尽管他们的母语不是粤语。诗词歌赋,英文经典,本身就是供人们吟唱的。我们大声按节拍、按音律去朗读,就好比是学唱一首粤语歌而已,有何难哉?!母语不是粤语的青年朋友,当你们学唱粤语歌的时候,你们会首先花力气搞清楚粤语的“九声”吗?会先去学习一些粤语常用词汇和惯用法吗?会“在理解的基础上熟记”吗?当然不会!
所以,“记诵”的最佳方式,就是按节拍、按音律去吟唱,就当是唱歌。大家跟着老师学“唱歌”,不几次,也就学会了,而且也记住了。比起“在理解的基础上熟记”,自然会轻松得多,效率也高得多。
这里的关键,是老师的“带读”(“领唱”)。语文课、英语课,至少一半的时间,应该放在老师的“带读”和学生的“跟读”上。就当是上音乐课,教唱歌。让朗朗的书声,回归我们的课堂!
语文课、英语课,“带读”,都可以通过播放配套制作的“好的”录音解决。特别是英语课,“听说领先”的原则,应该改为“跟读领先”。
如果我们的语文课、英语课,能够把“战略重点”转移到“熟习名篇”上来,不但效率高,效果好,而且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减轻学生的负担,解决大城市和广大农村教学资源(包括音像设备和师资)严重“贫富悬殊”的问题。
 
九.“领读、跟读”是最好的课堂教学方式
我们知道,声音,是语言存在的几本“物质形式”,而“语义”,是骑承在声波之上“载波”传送的。因此,学习语言,自然要首重声音。
语言的声音,有语音、语调、节拍、气群、意群、停顿等等众多的音律特色。对此的分析和研究,是语言学家的事情,而不是旨在学习掌握运用语言的人的任务。要一揽子地习得,“领读、跟读”就是最好的方式。
我们先来看看“婴儿”模型。大家知道,婴儿牙牙学语,就是它的母亲带着它,通过不厌其烦不断反复的“领读、跟读”,整体模仿,轻松地逐渐学会“发话”的。
我们再来看看语言的基本构件 ―― 单词。从声音说,一个被割裂出来的孤立单词,它的发音,是冷冰冰的,死板僵硬的,国际音标对单词发音的记录,也是最接近真实的。然而,实际情况是,一个单词永远是在语境之中“讨生活”。即便是一个单词的句子,例如:Stop! 或者:Sure! 它的发声,都会因不同的语境而变化,千姿百态。冷冷地说一声Stop! 和气急败坏地喊Stop! 发声也会不同。而单词在语流中受到语句长短、“左邻右舍”其它单词发音造成的影响等等,发声就更是千变万化。比如说,语句比较长,某个单词在这里能分享到的发声时间就比较短,读起来会一带而过,让人听起来似乎少了一个音节什么的;而语句比较短的情形下,同样这个单词,如果它含有长元音,发声时就比较从容,可能会让我们更充分地体会到,在短元音衬托下,长元音的声音和节奏之美。再从“语义”上说,单词在不同的语境里所传送的具体词义,自然也比我们在课文的“词汇表”所看到的要丰富复杂的多。
“领读、跟读”,正是是将听、说(语音、语调、节拍、气群、意群、停顿等等)、记忆(单词、语法、句型等等)这些语言学习的要素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捆绑式”传授教习的。“领读、跟读”,可以让学生在语言环境中不断模仿,不断纠正自己的发音,读错了不要紧,可以再来,就这样反复学习,不断地听、不断地说,有如数学上对“真值”的逐步逼近求解法,“领读、跟读”的次数越多,越能接近所学语言的真实。
“领读、跟读”,需要的只是我们对语音和节律的欣赏和模仿,就像学唱歌,远不如我们想象中的刻板乏味。这期间,不必动好脑筋,倒也不妨动动坏脑筋 ―― 思想上开开小差问题也不大,所以是很轻松的。
奇妙的是,通过“领读、跟读”,熟习了几篇课文之后,哪怕遇到一篇从来不曾“跟读”过的“同等程度“的课文,我们也能读得有板有眼,这说明,我们获得了“语感” ――- 语音节律的“语感”,我们初步把握了它的脉搏。有了对名篇“领读、跟读”的扎实根基,将来,需要我们来个即兴演说,做个presentation 什么的,我们就不会说出语音、语调、驱词遣句太中国化的英语。
“模仿学习是要达到自由表达语言的必经之路,离开这个过程,学习英语就会出现很大偏差。传统英语教学恰恰忽视了这种教学方法,忽视模仿学习的过程,代之以掺杂着很多西方哲学中模糊不定的名词或是不成熟的科学观念的教学法,结果是教学方法越来越复杂,学生越学越疲惫”。
“领读、跟读”这种轻松的学习方法,一直是世界各国早期语文教学的根本方法,直到20世纪初,受到当时不成熟的科学观念的冲击,把语文教学简单化、机械化了,这种教学法才渐渐被其它方式取代。但是现在世界各国都普遍认识到国民的语文水平、人文素质一代不如一代,随着系统科学观念的出现和对人文精神重要性的重新认识,这种教学法,又逐渐受到重视。”(周鸿 吕丽委:英语学习的科学观)
因此,“领读、跟读”是最好的课堂教学方式,是轻松有趣、方便易行、简单高效的学习方法。―― 学习英语和语文都是这样。

十. 杂谈“听力”(1)
如同其它科目(数理化)一样,在学校里学习,仅仅是打基础,不过,尽量要打下良好的基础。英语是这样,英语听力也是一样。
曾经在巴黎的“丽都”( Lido)观看演出,就在剧院座位里吃晚饭。法国朋友说,那里的西餐是international (国际性的)西餐。就是说,大多数人都能接受的那种。比较乏味,没有特色,实际上也不像任何一种真正的西餐,然而确实是西餐,不是中餐。在非英语国家,国际交往用的英语,是不是也可以认为是“国际英语”?对于英语讲得好的老外来说,两三个回合,他们很快就能找准和我们用英语交谈的“定位”,对方的“将就”,会使我们的交流沟通达到某种顺畅的“平衡态”。反过来,如果我们和老外用汉语交谈,我们自然也会“将就”。我们知道应该“如何”和他们说话,包括语速、用词、成语、适当重复、略作解说等等。我们也会从对方的面部表情,看出他们是听懂了还是迷惑。所以,在国内,哪怕已经好几年顺利地用英语作过包括口译在内的工作,一旦到英语国家投入当地日常生活,这“听力”, 恐怕也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
听人说过,考验“听力”是否真正“过关”,有三个标准:
1. 能够听懂对方一边刷牙一边和你讲话;
2. 能够听懂儿童讲的话;
3. 在咖啡馆里,能够听懂斜对面桌子上一对情人的喁喁私语。
这三种情形,似乎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语音比较的不清晰,比较含混。“拼音”的正确和意义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让我们自己想想,我们自己一边刷牙,一边讲话(母语),会发出怎么样的声音?可是,我们也不会怀疑,对方会听懂的。
小时候和同学一起“发明”过一种游戏,互相不叫对方的名字,而是用相应音高(音调)的“乐音”的“哼”或者“啊”代替,甚至用相应音高(音调)的数字代替。比如我们说广州话的,一位同学名叫李大伟,我们用525叫他,他也能反应到是在叫他,不是叫别人。
这些,让我想到,我们“听懂”一句话,凭借的,主要关键不是单词拼读的正确性,而是这句话的音律腔调。如果我们用乐器模仿着演奏出一句简单的话儿,还是挺像的呢。
这么说来,“听力”的提高,最好着重注意整个句子的音律腔调,而不要努力去“抓捕”单词。
在上海, 我遇到过不少“外来移民”的“老上海”。在上海生活工作了多年,他们可能还是不会说上海话,但是,都能够听。我从来没有遇到听不懂上海话的“老上海”。这让我想到,如果不是在英语国家生活和工作,英语“听力”可能是最难学好的;而如果将来有机会在英语国家生活和工作,只要你别泡在唐人街里;不老是只顾混在中国人堆子里,英语“听力”的提高,是不必劳费功夫的 ―― 假之以时日,自然就会。

十一.杂谈“听力”(2)
前面说过,在学校里学习英语听力,仅仅是打好基础。从“精听”的角度看,通过课文的“领读、跟读”,“听力”训练也就在其中了。一种语言,包括方言,要自己会说,听,才能更深刻。“领读、跟读”,其中有自己“跟读”,也有听“领读”时候的“听”,这就已经比较全面了。
课文的“听写”( dictation )也是个很好的听力训练。事实上,它也是一种直接实用的工作方式,比如公司里老板口述,秘书或职员得记录整理成文。
我个人的体会,如果不是听力考试,也不是想学着跟读,只是悠闲地听录音带练习“听力”,那么往往很快就想要打瞌睡。在实际生活中使用语言,听的时候还有对方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可以帮助理解,不会像听录音带那样枯燥难懂。最好的是看DVD电影 ,有故事情节,有中文英文字幕可以转换,看到自己最喜欢,最受感动的一段独白或者对话,只要定位反复欣赏,乐在其中,不知不觉也就“学在其中”了。
总之,在学校里学习英语听力,是为将来的运用打好基础而已。以后呢,“用到哪,学到哪”就是。如果有机会到英语国家深造,不愁将来听不懂;如果在外企当白领,会接触各种口音的英语,也只好到时再“加工”;如果将来无用武之地,那就冷藏着备用。
“听力理解”( listening comprehension )是留学考试的重头项目。不过,从掌握运用语言的角度看,我不认为会有好大的意义。
曾经有一位英语本科毕业生,到单位后从事翻译工作。他很勤奋好学,半年多以后,单位情况和业务都已经很熟悉,翻译工作也做得很出色,很受领导器重。想送他出国培训。可是这人不争气,参加“出国人员英语考试”, “听力理解”不过关。他说,我完全可以把那些听力材料听写下来甚至翻译出来,可就是“理解”的不对。
是啊,我也觉得,有时候,“听力理解”测试的似乎主要不是语言能力,而是“推理”能力。上海教托福的有位朱老师,传闻他不必听录音,光看试题就能做对三分之二以上。
其实,母语也有“听力理解”的问题嘛。有些人就是愣,就是“呆雁” ―― 黛玉是这样骂宝玉的。听不懂弦外之音,不领会上级的意图。人家给个hint ,他还不知道该送礼。广州话叫“不识做”;上海话叫“拎不清”。这些,其实都不是语言范围内的事儿,而是“精乖”不“精乖”的问题,奈何学英语考英语偏要弄这些个?所以我想,起码小学英语教学,就不必一本正经专门搞个什么听音室教“听力”, 搞“听力理解”考试,也好给学生和家长减轻点负担,特别是山区贫苦农村啦。

十二. 英语“口语”不等于是“情景对话”
亲戚家的小孩读初中二,我看到过他英语课本里面的一个单元三课,情景是一个中国男孩到他的网友 ―― 一位英国女孩家里玩,于是设计了一套情景对话,无非见面,介绍给父母,上菜用餐的应答等等。让孩子联系实际,掌握日常会话,用心良苦,无懈可击。不过,我觉得,这样的课文,显得琐碎,即便当时老师严令背熟了,日后长大,有幸到了“情景”,是否能对答运用,还是个问题。“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呢,呵呵。
这年头,英语“口语”似乎让人听着十分“高级”。而所谓的“口语班”,往往就是这类日常会话(情景对话)。
什么是英语“口语”?如果在一家国际性公司打工,从工作应用的起码要求说,我想到这么一些:
能够比较流畅地进行演说,如自己的产品介绍(presentation),开会( meeting, party etc. )时即兴发表意见,主持一个会议等等。
能够比较流畅地和对手方讨论谈判,用充足的理由说服对方。
饭宴中能够谈笑风生,没话找话,风趣幽默。
生活接待,能介绍本地经济、文化发展的基本情况和旅游景点相关的历史知识。
能在电话中比较简单明了地汇报工作进展,商讨解决履约过程发生的个别问题。
能够在不太隆重的场合当好口译。
必要时,能够拿着合同的中文文本即兴用英语说出大概,或者反之。
以上的功能是根本的、主要的,“日常会话”,犹余事也。
我这么想,学校教学的任务,应该是为学生的长远发展打好基础,而不是训练一些具体的末节。一个电脑软件基础好的人,随便碰到一个新的小软件,摆弄几下就会了。英语基础好,从小背熟了好多名篇,一旦会说话,很快就能出口成章,滔滔不绝。这种“情景对话”, “小软件”而已,将来找本会话书,听听录音,就有数啦。再有机会用用,熟练不难,何须从小腾出功夫去学,反而误了大计?
前几年,从以色列特拉维夫上飞机回北京,经历了两个多小时的等待、盘问、隔离查问,进机入座已是疲惫不堪。紧接着,芳邻入座,是几位以色列女孩子。很快,她们和我聊上了 ―― 当然用英语。这才得知,是耶路撒冷大学中文系毕业生,要到北京第二语言大学进修两年口语。她们会写点中文,可是不大会说。问起中文系的课程设置,大致是这样的:低年级,读四书五经和古代汉语,高年级现代汉语,毕业前学点口语,听起来和以前听说过的美国大学
中文系的课程设置原则上相似。问到她们今后求职打算,都说是想到中国的以色列公司或者代表处谋职。“老师说,打好四书五经和古代汉语基础,将来阅读中文法律文本和起草合同会很有帮助。”总之,西方人教中文,也是重基础,而不是通过“情景对话”,“听说领先”的。
再回过头说,看亲戚那孩子的英语课文,我的感觉是,支离破碎,难以熟悉;即便背熟了,将来也派不上大用场 ―― It doesn’t go a long way 。学了这样的课文,将来要用,多半还得再进一次“口语班”。从小学英语会话?不学也罢。只是,家长的一关,怕是不大好过呢。人家孩子会讲几句英语,可不得了啊。

十三.“口语”的功夫在课外
在一般的英语课堂上,组织“口语”练习确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因为毕竟是以课文教学为主,练习的时间也不太多,不可能人人轮到。即便人人轮到讲几句,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不管采取什么形式,“日常会话”、口头作文、故事复述。。。“预先准备好”是个前提。课堂上只能抽查吧。当然,抽查也就是对“预先准备好”的一种督促。
事实上,哪怕是专门全脱产的“口语”强化班,想要效果好,也还是得“预先准备好”。对个人,对课堂,都是如此。否则,不是冷场,就是“乱说”,重复练习一些不正确的说法,受益不大吧。因此,课堂上的口语“练习”,应该是“演习”,大家把准备好的,拿出来“表演”,就像“彩排”那样。
曾经读到过一些文章,介绍当年教会学校的英语课堂。比如下一次要讲到某一部《莎剧》,“老外”老师会“布置”作业,大家回去阅读,下次来,抽几对同学,课堂上表演剧中的角色。老师赞美评论几句,打分。然后把这个剧大致讲讲背景、思想之类。这个“预先准备好”的工作量可就大了。
说到“强化”,我想起了以前一位法国同事告诉我,他当年被公司送到伦敦“强化”学习英语的情形,挺有趣,也有点匪夷所思。
他参加的那个“强化”,其实就是我国古代小说常见的“车轮战”。早上八点开始,先来一位老师,一对一的。“聊”一小时关于英语学习的事情,读音规律啦什么的。下面一个钟头,来另外一位老师,专门教授语法。然后第三位,搞会话;然后是阅读、写作。。。都是不同的老师。一天十个小时,一个人应战好几个老师,团团转。和我说起当时情景,这位平时说话风趣幽默的法国同事,还显得心有余悸:“简直是下地狱!”他咬牙切齿的说,“一天下来,人都要倒下了。”
听起来,这,才真正叫“强化”呢。

十四.
想起了一位朋友学习英语口语的故事。这位朋友原先很内向,沉默寡言而爱好却不少。他喜欢看中国日报,当时是每天必看。不过,他基本上不查词典。这样,久而久之,相信他的肚皮里积攒了很多的英语“表达”―― 虽然是“哑巴”的。
忽然一日,他要下决心“自我改造”。“改造”什么呢?据说要“改造”自己的腼腆,要把自己“改造”成为一个能够很主动地对陌生人开展“公关”的人。就是说,aggressive的人。从何入手呢?他选择了“英语角”。 他的选择,我猜测也许是出于两种考虑,一是用英语聊,可以减少些羞涩腼腆;二是,可以顺便学学英语口语。接着,他就真干上了,一场不拉,结果进步很快。
后来他对我说,他初到英语角,只是“旁听”,不敢开口。后来,通过观察,学到了一个秘诀,我把它戏称为“批发”。就是,先“轧”到高手堆子里听,注意倾听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努力记住别人精彩的短篇发言。脑子里记下了,然后,马上跑到另外的堆子里“复述”。就这样,像“搬弄是非”,像“转手买卖”的“低价买入,高价卖出”。那边堆子里的人,听他演说,哪里会管他是不是“原创”?!大家只是用敬佩的眼神看着他说得涕沫横飞就是了。如是一来,大大增强了自信心,自我感觉也越来越好。人么,说也奇怪,自我感觉一好,“潜能”也就带出,发挥得淋漓尽致,进入良性循环。几个月下来,他的英语已经说得相当流利。
半年后,为了进一步锻炼自己和陌生人打交道的能力,他单身匹马,跑到一些地方,自荐牵头开创英语角,终于在上海东区一个人气很足的公共场所说服了决策人,他在那里开创了一个英语角,很快就聚集了一批英语爱好者。。。
其实,学语言,就是模仿,就是靠“批发”。这一点我自己也深有体会。和老外打交道的日子里,自己的英语会越说越好,自觉不自觉地“转手买卖”了不少好句子,或者说,他们“提醒”过我不少书本上读到过地短语和句子。没有机会和老外打交道也不要紧,我这位朋友在
英语角的“批发”不也同样成功么?
If we cannot have the best, make what we already have the best! 如果我们得不到最好的,那么就把已有的变成自己最好的!

 

原作者:er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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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1. 你看不见我了
    14 年前
    2010-4-29 19:23:45

    好文,mark下,下回再来读几次,细细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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